午餐后在操场健步走,两位芳华之年的女士,在我前方不紧不慢地走着、聊着。因为说话声儿大,她们闲唠的内容,我被动地听了部分——清点一年有多少个节,规划每个节怎么过云云。

 

　　我已是知天命的年龄了,这人一上岁数,关心的多半是健康和养生,对节日渐淡然,甚至疏远,怕乱心,怕血压飙升。

 

　　眼下中国人富裕了,变着花样、想着法子地过节,中华五千年传到今天的节似乎还不够,洋节也统统来一遍,还不够,就再造几个节,现造现过,颇有点“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”的意思。不过,依我看来,最热闹、最热衷的莫过于商家形形色色的购物节,但几家欢喜几家愁,永远的赢家是平台,喜形于色,都办上了购物节晚会狂欢,愁的是一些厂家,被平台挤压得欲哭无泪,扛不住了,就做起了一味降低产品成本坑消费者的勾当。至于买家——不少买家并不是买给自己的,这不,收礼的满满的开心,埋单的满脸沧桑。

 

　　我对时下频繁的节日定义为:吃吃吃、逛逛逛、买买买……总感到这些节,少了些说不清道不白的成分,全民似乎乐此不疲,但过得有一些莫名的茫然和盲从的滋味。就如每年春节,几乎一年年地都在忙不迭地营造“年味”,其实就是对节日少了那种真正的挂念。“年味”不是可以营造的,它是每个人心中的那一处独有的港湾,也许普通,也许简单,但有珍贵的温度,有值得怀念的情景,复制的,毕竟是赝品。

 

　　回忆一下我家有年味的春节吧。

 

　　那时,家里兄弟姐妹连父母6口人,肚子都填不饱,穿的衣服从爹妈传给家中老大,再传给我,等到我的身上,不仅满是补丁,任是谁都看不出原本的款式和本色了。春节,是一年中唯一能穿上新衣服的日子,所以都是掐着手指头翘首等待。就那么等着盼着,竟还会遭遇各种原由导致的家里囊中羞涩,使一年的憧憬一夜之内跌进冰窟——即便那会儿失望透顶,甚至在经历每一次失望时反复爆发讨厌春节、讨厌过节的念头,但到了今天,丝毫不影响它成为我忘不掉的年味。

 

　　连带着说说生日吧。对于现在的年轻人,生日是一个人生活中重大的日子。我们那代人则不尽然,别说是生日Party,连蛋糕香都闻不上。有一年我过生日,家里连买鸡蛋的钱都没有,妈妈给我下了一碗清汤面,算是给我过生日了。自此,我不再提生日的事了,爸妈似乎忘记了我的生日(事实上,孩子一多,爸妈忘记孩子生日,也是常有的事),整日为六张嘴的一日三餐忧心。

 

　　现在生日怎么过?打开微信朋友圈就知道了:晒各色美食,晒美了颜的自拍像,晒收到的各种奢华物品摆地摊似的堆成堆儿。每次偶遇(我不常看微信朋友圈)这些图文并茂的无心“炫耀”,我却越发怀念妈妈端到我面前的那碗清汤面,那是她特意煮给我的。都说“儿的生日,娘的难日”,我们在不懂事的年纪里,只想着在生日这天能得到额外的优待,却没想到妈妈当年的这一天,是怎样地在痛楚与喜悦中度过。生日其实是应该留给妈妈的,如果不是她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,我又怎会用生命感受这么多的得与失?这么多的爱恨情仇?

 

　　所有的节中,最意味深长的情人节,居然一年有两个。这待遇和隆重是其它节遥不可及的。

 

　　上个世纪90年代初,“七夕”还没有被“拔高”为情人节。那时我年轻有为,刚25岁,就客串了一阵子中外合资餐饮企业的总经理。为了招徕生意,在“七夕”前一周,就在当地报纸每天轰炸般地造起了节,当时的广告是这样亮相的:中国的情人节,源于七月七的传说。没法考证也没有证据证明我是第一个提出“七夕”是中国的情人节,是中国情人节的始作俑者。事实上,那时说“情人”两个字还是拘谨羞赧的,我的大胆妄为,全是经营需要,不得已自我勇敢地超越了一次。

 

　　如今,人与人之间的真挚情感大都在现代通讯和社交工具中沦丧了,类似在微信朋友圈点个赞就是惦记等等,实则极其脆弱、不堪一击,于是爱情、亲情、友情显得稀薄。五彩缤纷、形形色色的节日,透出的,不仅仅是中国人的日子过好了,生活质量提高了,有品位了……也透出我们的生活已被物质所奴隶,透出无奈。表面上,我们被“节”绑架了,好像不去买买买、送送送,就是“不忠、不义、不孝、不慈”,实则是节日文化辛酸的体现,放眼熙熙攘攘的人群,不乏为生存远离亲人,远离故土,为了“忠、义、孝、慈”,赶上节就要千山万水把家还,就有了“大迁徙”的壮观；其他的人也未必好得了多少,一提过节就纠结累心,甚至不知所措,本该舒心的假期过得惶惶然!

 

　　新旧事物之间犹如一场拔河,相互较着劲。过节亦是如此。也许该重新定义“节”了,今天“节”的过法,也许是明天对“节”的记忆；或许今天的春节的场面,就是明天的春节的年味。其它的节,亦是如斯。

 

　　每个人都在以不同方式追求美好生活,只要是不损害他人、不影响他人生活,过什么节,怎么过,归根结底是自个的事。就像我,仍属于怀旧的人群,留恋过去人与人之间朴素的情感,萦绕于心间,盘踞于脑海,也是自我沉醉的择取。

 

　　不论节多节少,不论造节与否,我深信,一定希冀在节的皆大欢喜当中,闪烁着人性美好的一面,善良、真诚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