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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科学家长啥样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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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（ 2018-07-06 ） 稿件来源：新华每日电讯 草地周刊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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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真
曹景行先生某天发朋友圈:有学者研究发现,我国大学生群体对科学家的刻板印象是,秃头或头发乱、戴眼镜、不修边幅,被各种理论和仪器所包围的性格怪异的人。
我一看就乐了,随手评论:无缘接触科学家而想当然。
那时候,正为李载平院士写传记,经常出入中山医院采访他。至少“这一个”大科学家长啥样,我有点发言权吧。
初次见到生于1925年的传主,我按常规喊“李老”(后来跟着大家喊起“李老师”)。可他的声音,并无“90后”的苍老感,听着像年富力强的中年人,而且声线相当不错。想象一下40年前,中科院上海生化所分子遗传研究室成立伊始,又高又帅、刚刚50出头的他,在那幢小楼里跑上跑下,领衔尖端科研的风采吧!
第二次采访中,进来一位步履轻盈的年长女士。“崔桂芳,我老伴。”李老师向我介绍,“当年差点让她跑了,后来我去追回来的……”原来是传说中的崔老师驾到!70年前,他俩是北大化学系同窗,后来她转学去了清华,“大概是想和我保持距离吧!”李老师说着哈哈一笑。崔老师也笑起来,故作嗔怪状,“又乱说了……”两人眼神交汇,亲密而自然。空气中没有荷尔蒙,我却嗅到了爱情的芬芳。想起电脑里存着这对学霸在清华园的黑白照片,端的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呀!
采访他们的同事,不止一次听到:“这两个人要好得呢!”我加了崔老师的微信,发现账号是LZP(“李载平”拼音首字母)；又去加李老师,他的账号是ZPL(“载平李”拼音首字母)。果然要好得呢!也是听来的故事:多年前,崔老师生病需要动手术,李老师却急得先住了院。我逗他,“有没搞错,怎么她生病、您住院啊?”他不好意思地坦白:“我紧张得心乱跳……”
李老师不是只会埋头苦干的书呆子,他总是站在学科前沿,与国际同行中的高手过招。他能成为我们国家基因工程的领军人物,跟他开阔的视野不无关系,跟他内在丰富的底蕴也不无关系。
见过他年轻时创作的两幅水彩——《钱塘江的月光》和《挑沙人》,画面唯美、设色清润、笔触轻松。我把其中一幅的照片与美术界朋友分享,好评如潮。有收藏家断言:“这个科学家如果不搞科研,一定是好画家。”
不当科学家,还可能是歌唱家么?我跟李老师探讨人生的种种“假如”。他开心地笑着,讲到同为中国工程院院士的老友的玩乐趣事:“他比我迷音乐厉害,级别比我高,要求比我苛刻,对音响要求非常高……小提琴要听出松香味来……”我打断他,“那叫音响发烧友啊,您才是音乐发烧友!”他听古典音乐的历史,可以追溯到北师大附小时代,与兄弟姐妹攒起零用钱合资买唱片。晚年,他重新开始买古典音乐唱片。同一位作曲家比如维瓦尔第的《四季》,他搜来不同指挥家、乐团演绎的版本,仔细欣赏各种风格的妙处。
病榻上的李老师,有点“微信控”。他提起对某篇拙作的看法,我一听便知他在看我的朋友圈。“最近‘知识分子’上那篇讲SCBA在杭州的文章你看了吗?”他默认我也关注“知识分子”公号,幸好我关注了。SCBA(美洲华人生物科学学会)诞生于1984年,1990年他曾获SCBA第三届国际学术讨论会颁发的优秀论文“国泰奖”,是中国大陆获此奖第一人。
最后一次见面,是谈传记书稿。李老师说:“我的思想比较开阔自由,很高兴得到你的认同。但我还是低调一点吧……”动乱年代挨批斗他不要写,评院士波折他不要写,很多很多他都不要写。业务尖子的这种顾虑,我怎会不理解呢?可我坚持历史不能割裂,个人在大时代中的浮沉理应尽可能如实呈现,把真的历史传下去,后人读了才有榜样经验好学习,才可能吸取教训避免悲剧重演。
采访中,类似沉重的时刻并不多,更多是生动有趣的交流。比如当我问到改革开放初期他把外国科学家请到家里招待的情节,他讲完故事,还不忘就家宴中一道抢手菜“面授机宜”——“春卷是面擀皮,我们把面擀皮换成卷心菜,生菜也行。嫩卷心菜叶子,洗净,用高锰酸钾水泡过,放各种料(或肉松),一卷,很简单吧?你回家可以试试!”我听着记着,有几秒钟走神忽发奇想:要是请这样的大人物去做美食节目嘉宾,电视台的档次不晓得会飞跃多少台阶呢!
哦对了,这篇短文动笔之前,我在梦里起过一个新媒体可用的超长标题:又高又帅画水彩听古典乐爱妻儿会做菜……的大科学家。
这样精彩的人生,音容笑貌,怎会随着生命的消逝而淡出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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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大科学家长啥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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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（ 2018-07-06 ） 稿件来源： 新华每日电讯草地周刊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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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（ 2018-07-06 ） 稿件来源：新华每日电讯 草地周刊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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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真
曹景行先生某天发朋友圈:有学者研究发现,我国大学生群体对科学家的刻板印象是,秃头或头发乱、戴眼镜、不修边幅,被各种理论和仪器所包围的性格怪异的人。
我一看就乐了,随手评论:无缘接触科学家而想当然。
那时候,正为李载平院士写传记,经常出入中山医院采访他。至少“这一个”大科学家长啥样,我有点发言权吧。
初次见到生于1925年的传主,我按常规喊“李老”(后来跟着大家喊起“李老师”)。可他的声音,并无“90后”的苍老感,听着像年富力强的中年人,而且声线相当不错。想象一下40年前,中科院上海生化所分子遗传研究室成立伊始,又高又帅、刚刚50出头的他,在那幢小楼里跑上跑下,领衔尖端科研的风采吧!
第二次采访中,进来一位步履轻盈的年长女士。“崔桂芳,我老伴。”李老师向我介绍,“当年差点让她跑了,后来我去追回来的……”原来是传说中的崔老师驾到!70年前,他俩是北大化学系同窗,后来她转学去了清华,“大概是想和我保持距离吧!”李老师说着哈哈一笑。崔老师也笑起来,故作嗔怪状,“又乱说了……”两人眼神交汇,亲密而自然。空气中没有荷尔蒙,我却嗅到了爱情的芬芳。想起电脑里存着这对学霸在清华园的黑白照片,端的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呀!
采访他们的同事,不止一次听到:“这两个人要好得呢!”我加了崔老师的微信,发现账号是LZP(“李载平”拼音首字母)；又去加李老师,他的账号是ZPL(“载平李”拼音首字母)。果然要好得呢!也是听来的故事:多年前,崔老师生病需要动手术,李老师却急得先住了院。我逗他,“有没搞错,怎么她生病、您住院啊?”他不好意思地坦白:“我紧张得心乱跳……”
李老师不是只会埋头苦干的书呆子,他总是站在学科前沿,与国际同行中的高手过招。他能成为我们国家基因工程的领军人物,跟他开阔的视野不无关系,跟他内在丰富的底蕴也不无关系。
见过他年轻时创作的两幅水彩——《钱塘江的月光》和《挑沙人》,画面唯美、设色清润、笔触轻松。我把其中一幅的照片与美术界朋友分享,好评如潮。有收藏家断言:“这个科学家如果不搞科研,一定是好画家。”
不当科学家,还可能是歌唱家么?我跟李老师探讨人生的种种“假如”。他开心地笑着,讲到同为中国工程院院士的老友的玩乐趣事:“他比我迷音乐厉害,级别比我高,要求比我苛刻,对音响要求非常高……小提琴要听出松香味来……”我打断他,“那叫音响发烧友啊,您才是音乐发烧友!”他听古典音乐的历史,可以追溯到北师大附小时代,与兄弟姐妹攒起零用钱合资买唱片。晚年,他重新开始买古典音乐唱片。同一位作曲家比如维瓦尔第的《四季》,他搜来不同指挥家、乐团演绎的版本,仔细欣赏各种风格的妙处。
病榻上的李老师,有点“微信控”。他提起对某篇拙作的看法,我一听便知他在看我的朋友圈。“最近‘知识分子’上那篇讲SCBA在杭州的文章你看了吗?”他默认我也关注“知识分子”公号,幸好我关注了。SCBA(美洲华人生物科学学会)诞生于1984年,1990年他曾获SCBA第三届国际学术讨论会颁发的优秀论文“国泰奖”,是中国大陆获此奖第一人。
最后一次见面,是谈传记书稿。李老师说:“我的思想比较开阔自由,很高兴得到你的认同。但我还是低调一点吧……”动乱年代挨批斗他不要写,评院士波折他不要写,很多很多他都不要写。业务尖子的这种顾虑,我怎会不理解呢?可我坚持历史不能割裂,个人在大时代中的浮沉理应尽可能如实呈现,把真的历史传下去,后人读了才有榜样经验好学习,才可能吸取教训避免悲剧重演。
采访中,类似沉重的时刻并不多,更多是生动有趣的交流。比如当我问到改革开放初期他把外国科学家请到家里招待的情节,他讲完故事,还不忘就家宴中一道抢手菜“面授机宜”——“春卷是面擀皮,我们把面擀皮换成卷心菜,生菜也行。嫩卷心菜叶子,洗净,用高锰酸钾水泡过,放各种料(或肉松),一卷,很简单吧?你回家可以试试!”我听着记着,有几秒钟走神忽发奇想:要是请这样的大人物去做美食节目嘉宾,电视台的档次不晓得会飞跃多少台阶呢!
哦对了,这篇短文动笔之前,我在梦里起过一个新媒体可用的超长标题:又高又帅画水彩听古典乐爱妻儿会做菜……的大科学家。
这样精彩的人生,音容笑貌,怎会随着生命的消逝而淡出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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